中国文化传统中之士
【来源:易教网 更新时间:2024-05-27】![中国文化传统中之士](https://www.eduease.com/photo/2024/05/14c/1715665550_270.jpg)
中国社会有士之一流品,而其他社会无之。士在中国社会上有特殊地位,在文化传统上有特殊意义与特殊价值,始于孔子。士志于道,即尚其所志之道。士的道始则修于身,继则齐其家。扩大之后,则有家族,有家乡。再扩大之后,则有治国之道。超国家而上,则有平天下之道。这四个层次中,德行为最重要的一层。如果没有德行,就不足以称为士,也无法做到身、家、国、天下的完整统一。 孔子曾称赞颜渊,他说:“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,惟我与尔有是夫。”这里的“用”指的是用其道,而不是用其身。如果能够用其道,士就能够在行动中展现出来。如果不能用其道,士就会隐藏起来,宁愿退而不仕。士可以用,也可以不用。可以仕,也可以不仕。但是社会中有士,士的道才能够传播开来。 孔子创立了四科:德行、语言、政事、文学。言语和政事是在仕途中的重要事务。言语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政事,因为政事只是在国内进行,而言语能够用于国际外交,具有更广泛的影响力。所以言语的重要性要高于政事。文学虽然还没有被用到,但专注于典籍文章的研究,上溯古代,下传后世。文章就是道。在这三个层次中,德行是最重要的。如果没有德行,就不足以称之为人,也无法成为士。 孔子的弟子中,有先进和后进之分。先进的弟子是孔子早期的传道者,他们有志于用世,但对文学不太关注。而孔子晚年的传道者是后进的弟子,当时孔子已经年老,他们更关注于文章典籍的研究,而对用道、行道的志向相对较弱。孔子说:“如用之,则吾从先进。”虽然孔子年纪大了,但他仍然有行道用世的心愿。 在四科中,德行最重要的人是颜渊。他说:“夫子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。” “博我之文”指的是四科中的文学,用于求道、讲道、明道。 “约我以礼”指的是用世行道者。孔子说:“君子不器”,又说:“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。”用的意思是使用其道,而不是使用其身。如果能够使用其道,士就能够在行动中展现出来。如果不能使用其道,士就会隐藏起来,宁愿退而不仕。士可以用,也可以不用。可以仕,也可以不仕。但是社会中有士,士的道才能够传播开来。 孔子去世后,他的弟子们普遍受到各方的重视,但没有人得到上层政治的重用。孔子的再传弟子们如子思、孟子、荀卿都获得了名声,但也没有人在政治上获得重用。儒家以下,诸子并兴,继孔子而起者为墨翟。墨翟有广泛的影响力,却也没有受到列国政治上层的重用。墨子曾多次推荐他的弟子进入仕途,但没有一个人得到重用。墨家有钜子组织,如孟胜,他也是钜子,是各国墨徒的领袖。然而他仅仅成为一个家臣,并以三百人之众死在任上。另外还有杨朱,他没有受到政治上层的重用,也没有留下名声。道家的庄周仅仅是宋国一漆园吏。他被楚国聘为相,但他辞了,宁愿做一个无足轻重的人。 在战国时期,诸子聚众讲学,形成了儒、墨、道、名、阴阳、农家等流派。然而那些开山宗师以及继承者在当时的学术上有名望,但在政治上却没有获得重用。获得重用的人往往是真正的士人。比如贾谊、董仲舒等人,在政治上发挥了重要作用。但有些人虽然没有得到重用,却在学术上有很大的影响力,比如鲁仲连、郑玄等人。他们的影响力超过了帝王卿相,成为社会下层的草泽平民所尊敬和崇拜的对象。 所以说,士的影响和贡献主要体现在社会上。对于士来说,师傅比君主更受尊敬和爱戴。在中国社会上,最受尊敬的人往往是在野的士人,而不是在朝的卿相。在战国时期,七个国家统治了整个中国,但人们向往和仰慕的却是士人。因为士人比君主更能够尊贤礼士。如果君主没有能力,士人就会批评他。比如颜渊批评齐宣王,严光批评汉武帝。这些士人的声音可能不会被当时的政治上层听到,但他们的影响却很大。 中国历史上,真正的士人能够得到政治上层的重用。比如李斯、伊尹、周公旦等人都在政治上发挥了重要作用。但有些士人虽然没有得到重用,却在学术上有很大的影响力。比如黄巾起义时期的严光,他隐居不出,但他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政治上层的人物。同样,东汉末年的郑玄也没有得到政治上层的重用,但他的影响力却被后世所传颂。 士在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影响和贡献主要体现在社会上。真正的士人往往在政治上没有得到重用,但他们的道德、学术和精神对于后世的影响是深远的。他们以身作则,用道行事,对社会产生了积极的影响,也成为后世士人的楷模。他们对于中国文化传统历史的影响具有特殊的意义和价值。
中国历史上的士和政治
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和管宁
在黄巾起义之后,中国进入了魏、蜀、吴三国时期,曹操、刘备和孙权都是士人。同时,荀彧、诸葛亮和鲁肃等也都是士人。诸葛亮被后世称为能够让三国照耀后世的人物,与两汉时期的名士一样。但是还有一个士人,叫做管宁。他最初逃亡到辽东,后来老去归中土,在家里耕田挖井,曹操召他也不出来。后世尊敬他,认为他甚至胜过了诸葛亮。诸葛亮虽然是政治家,但最终没有在世乱中挽救社会。而管宁作为一个野人,虽然生活在乱世,却保留了一个完整的人。因此,这个社会并没有完全崩溃,还有希望。孔子曾经说过,他想去住在九夷之地,并说:“我知道道路为什么不行。”尽管像孔子这样的圣人也无法改变世界的乱象。然而,孔子又说:“后生可畏,怎么知道未来的人会不如今天。”三国乱世,比春秋末年更加混乱,而管宁正是孔子所说的后生可畏。在世界纷乱的局势中,有一个士人屹立不倒。后人希望效仿诸葛亮,但很难像刘备三次拜访草庐那样。但如果希望成为管宁,就不需要等待外部条件。司马迁著《史记》,创造了列传体,被后人奉为正史之首。其中包括了七十篇列传,第一篇是伯夷,但他并没有在当时被广泛使用。司马迁因为谈到了李陵的事情而惹祸上身,最后免于死亡。尽管他成为了武帝内朝中书,但他已经对政治事务不再有兴趣。他并没有在当时追求功名,而是为了后人的评价。他的《报任少卿书》是畅所欲言的。而管宁则能在文字著作之外展示自己。司马迁已经陷入了政治圈,不如管宁那样从容地脱离世俗事务,仍然可以成为一个社会人物,成功地实现志向,完善自己,不至于像伯夷那样饿死与他相抗衡。这也突显出中国政治的特殊性。
唐代的陶渊明和韩愈
从两晋南北朝开始,五胡乱华,南北朝对峙,与两汉相比,形势更加不利。然而,士人兴起,他们在前人面前不会感到羞愧。比如陶渊明,他耻于为五斗米屈膝,写下了《归去来辞》,在孤松旁徘徊。在当时的政治事务中,他可以说没有贡献。然而,他的诗歌广为流传,越来越普及,越陈旧越新鲜,已经过去千年而没有衰落。几乎每一个中国读书人,每一个士人,都会背诵他的诗歌,敬仰他的为人。在他之前,有《古诗三百首》,还有屈原的《离骚》,但这些都充满了政治性。只有陶渊明的诗才真正沉浸在社会的底层,最终影响到了政治的高层。他可以说与诗与骚并列,称为三位鼎足。在晋朝、南北朝时期,只有陶渊明的诗集就足以继承三代两汉的传统,而且在唐、宋、明、清朝期间都继续发扬,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新篇章,一脉相承,无需他人追求。因此,士在世界上的重要作用,如同陶渊明一样。
唐朝的太宗与魏征
下至唐太宗,在登基成为天子之前,他就已经有了十八学士的士人团体。与汉光武相比,更甚一筹。然而,玄武门之变,兄弟争斗,最终成为太宗内心的一块耻辱。不幸的是,他的父亲是唐朝的开国皇帝,却遭遇了这次宫门之变。魏征最初为太子建成办事,后来为太宗办事,这也不能与管仲为齐桓公办事相比。魏征在内心中并没有愧疚之事。所以他经常对太宗进行劝谏,没有一次不尽力。即使魏征因此而死,也明确了他为政府服务的初衷,并没有为了个人的地位而去追求,可以向世人明确表达,没有遗憾。然而太宗对待魏征,也知道非常重视,优待有加,这也表明他出使的初衷,并没有个人私利。一部《贞观政要》成为后世君王常读的教科书。太宗与魏征两人相处的情况,尤为《政要》一书中的重要内容。这说明政治是人群社会中重要的业务,与现实牵涉到的理念相比,理想每次都会减损。因此,要成为一个政治人物是非常困难的。伊尹服侍桀五次、汤五次,何尽人皆可效仿。他放太甲在桐宫里,果然使太甲没有悔悟,那伊尹又如何改善后作呢?周公诛杀管叔,放逐蔡叔,大义灭亲,也何尽兄弟相处之道。果然成王成为一个品德不如人的君王,周公又如何改善后作呢?以伊尹周公的圣人,尚有困难。所以孔子说:“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。”重视道德而轻视仕途,这是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特征。即使对于唐太宗和魏征,也可以看出这一点。如果必须将政治人物奉为尽善尽美的最高人生标准,那么这个人生又有多少希望呢?只有中国才有另一个更高的标准,更高的境界。而政治人物则向这个境界而努力,也受到这个标准的崇拜。这是中国社会士人的存在,中国文化中最有意义和价值的地方。
宋代和明清时期的士人
从两晋南北朝时期开始,士人可以隐居于门第之中。到了唐代,科举制兴起,门第逐渐衰落。作为一个士人,他们纷纷投身于应举从政的道路,在政治上取得了重大进步。对于政治来说,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。而其他的士人则转向释道二家,成为异端。政治人物也多信奉释道。所以唐代的社会标准士人未必比两晋南北朝的士人多。古代以来政治上的崇高理想,反而趋于黯淡。这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退步。中唐时期,有韩愈出现,提倡古文。韩愈曾说:“好古之文,乃好古之道也。”韩愈可以说是继承了中国士人的传统。幸有昌黎一集,可以与晋、宋时期的陶渊明集相比,甚至更胜一筹。然而,韩愈最终没有得到政府的重用。他的建议被接受时,几乎陷入了死亡的境地。像韩愈这样论大节的人,可以说是唐代的一个标准士人。诗圣杜甫,可能次于他。而同时也有像柳宗元这样推崇古文的人,却无法与韩愈相比。到了宋代,韩愈才成为唐代特出的第一人。这显然是因为他遵循了中国士人的重大传统。幸好有新五代史的欧阳修,才开始批评朝廷。他对于冯道的定论成为了《新五代史》的开篇,韩愈也开始受到崇拜。于是中国传统的光明得以再次照耀,传统文化得以再次发扬,成为宋代一个士人较多的时代。
元代以后的士风
元代由于蒙古异族入主,政统变化于上,而道统也变化于下。中国社会仍然是一个中国社会,没有发生大变。社会上的士人相继隐退在野,不与朝廷竞争。下至明清时期,士人开始从政,成为政府的一部分。参与政治,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。其他的士人则转向佛道两家,成为异端。政治人物也多信奉释道。因此,元代社会士人的标准,未必比两晋南北朝更多。古代相传政治上的崇高理想,反而在洪秀全以科举不第为由,在广西山中起兵,奉耶稣为大哥,自为天弟,建立了“太平天国”。他们到处焚烧孔子庙。曾国藩以一湘乡在籍侍郎办事,最终平定了洪杨之乱。他的志向不在保护清朝,而在保护孔子。曾国藩最终也没有得到清朝的重用。当时是同治皇帝,与人民一同治理国家,所以不敢以帝王专制。接着是咸丰皇帝,与人民一同富裕,所以不敢以帝皇独富。可以知道,尽管是异族皇帝,对中国社会,都有顾忌。所以杰出的士人很少得到重用。但最终他们与士人共享天下,不敢安于专制。二十五史的诸儒,社会的士人与朝廷上层政治之间的关系,以上所述的例子,可以看出一部分。
辛亥革命以后的士和政治
辛亥革命后,中华民国成立,政统发生了变化,道统也发生了变化。民初就有了新文化运动,以批判孔子为号召,打倒孔家店。孔家店中的伙计们,就是本文所说的社会底层的士人。从那时起,社会上有了民却无士。上至君,下至庶民,这可以说是全盘西化。西方民主政治,并不是全国独尊一政统,还有财统,即资本主义。西方的选举权,主要操纵在财统之手。学统并不占重要地位。学校教师,报纸杂志,各种刊物,言论自由,这是学统。但是与结党竞选并不相关。宗教信仰,政教分离,信仰自由,这是教统。按照中国人的观念,西方学统转向了教统,而政统则转向了财统。政教分离可以说是无关的。这与中国政统附属于士统的观念,即中国人所谓的道统和士统有很大的不同。最近的英美情况已经开始显露出来。它们进行了党派竞选,争取多数来执政,可以称之为党统。但党统政统与中国历史上所谓的道统和士统无关。这是中西文化的重大差异。
中国士统与西方学科统的不同
孔子曾说过:“士志于道,而耻恶衣恶食者,未足与议也。”这说明中国士统不以财富为目标。相比之下,西方的学科统则将各个学科分门别类,各自成为专家,形成了各个独立的学科统。而中国的士统则强调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是一个综合性的道统。
中国的士统并不是宗教组织,也不会形成一个党派。中国士人追求出众,而不是迎合多数人的意见。他们坚守自己的原则,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结党。这种士统是中国民族独有的特色。
与此不同的是,最近西方出现了一种趋势,即不允许各种统存在,只允许共产党。在这种党统下,财统、学统、教统、工统等都没有自由,只听从党的独裁。中国也有很多人向往这种模式。从民国以来,中国陷入了中西文化的争论和民主与极权的争论。中国自身的传统和地位被淡化。
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
现在有人提倡文化复兴,以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为基础。首先是民族主义,要有对民族传统生命和传统精神的认识。其次是民权主义,中山先生主张权力在民,政府需有能力,不需要完全听从民众的命令。最后是民生主义,中山先生认为民生主义即共产主义。但共产主义并不等于民生主义。中国传统经济理想更接近社会主义而非资本主义。中国的士人也可以看作是无产阶级。中山先生认为政府有能力,不需要听从党的命令。他倡导的五权宪法中的考试权、立法权、监察权等属于政统而不是党统。
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是长期的建国纲领,而不是一时的施政方针。因此,它仍然属于道统,而不是治统。我们阐扬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时,必须深入体会这一前提。中国之后是否还需要士的存在,如何复兴士统,这是我们国家和民族的重要问题,需要深入讨论。
中国士统的独特之处
中国士统与其他民族有所不同,他们所学所信的大纲和目标也不同。这个问题需要在其他文章中进行详细讨论,不能在此详述。
引用自钱穆《国史新论》